2010年1月28日星期四

小奚的故事

家世

我的外公外婆都是跟共产党打完仗从大陆跑到台湾的。那时我外公是名在上海的国民党军官,经常跟驻上海的英国使馆打交道;我外婆在北京,那个时候应该是叫北平吧?她在北平也是给国民党的部队工作。国民党仗打输了,我外公就跟着蒋公跑到了台北,没能带上我外婆。当时我外婆还带着我两个不足3岁的阿姨。后来她们搭上了美国人的船,到了台南。我外婆跟部队的人到处打听,整整两年的时间,一路走一路打听,从台南打听到了台北,终于找到了我外公。我爷爷老家是宁波,宁波奉化的,他当时在宁波已经有家庭的。他跑到台湾后,跟一个从福建逃过来的女人结了婚——也就是我奶奶,我奶奶比我爷爷小了三十岁。我爸妈都是在台湾出生的。我爷爷说话我从来就没听懂过,口音太重。现在九十多岁了,每次过年我去看他,他都会拉住我,跟我讲这个讲那个,我只管“噢噢噢”在他前面点头,装作听懂的样子,点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头,我爷爷也很高兴,就给我一个红包。我奶奶五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本省人-外省人;台湾人-中国人

在台湾,1949年从大陆跟蒋公逃过来的都被称作是外省人,而之前明清时就迁移到台湾的则被称作本省人。我是84年在台北出生的,我觉得我既是一个台湾人,又是一个中国人。可是你知不知道,想我这样的想法,在台湾就很麻烦,特别是陈水扁上台之后,就人为地搞分裂,说要外省人滚回大陆,干!那些本省人——特别是那些绿的——就认为自己是台湾人,不是中国人,其实调查一下他们的家谱,哪一个不是从福建、广东过来的,干!我在大学的时候,应该是大二吧,班上有一个老师就问我们觉得自己是台湾人还是中国人,那个老师自己是绿的嘛,问到我,我说我既是台湾人,又是中国人。他就很得意地说,原来是外省人。我当时就问,老师你不认为自己是中国人吗?他说,我是台湾人。我问,那你的祖辈是从哪里来的?你现在写的汉字是从哪里来的?他反问我,你觉得美国人就是英国人吗?我说,我们台湾还没跟大陆打过仗噢,美国人可是跟英国人打过一仗的。老师你要是认为台湾人不是中国人,就此言差矣了。结果那家伙后来到期末就把我的课荡了,干!我就组织了我的几个同学到教务部示威,他才算是给了我一个及格分数,干!

台湾,特别是台南——到处都是绿营,那里的人就认为自己是台湾人,要成立一个台湾共和国,把外省人赶出去。可我们这个文化、语言、文字就是同宗同根的嘛。你看那个汉字,真的很妙!你们大陆是不是把汉字都简化了?我知道你们还有一个拼音,就是用英文字母弄出来的。可我们有自己的拼音系统,写起来很像日语的假名,设计得真的很妙。我觉得繁体字很美啊,为什么要简化呢?

我是拥护国民党的,蒋公有恩于我的外公外婆,我的上一辈都是国民党养的。你看那个青天白日旗,我觉得很漂亮,设计得很妙,真的很妙。我们有一次在这里聚会,我就把青天白日旗拿出来,有几个大陆的学生看到了,就上来说要我把旗子收回去。干!这儿是英国哎,又不是大陆,你管得了吗?我就不答应,其中一个差点过来抢,被他的同伴劝回去了。要是在台湾,我就直接上去把他揍在地上了,干!英国既不是大陆又不是台湾,大家都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就互相尊重嘛。我还有几个大陆朋友,都是党员。你是党员吗?噢。你知道我简直恨死大陆那些党员了。那次你们是不是国庆有游行,他们就跟我说,小奚啊,今晚有国庆阅兵,过来跟我们一起看直播。你们阅兵关我屁事啊?干!我没答应,他们就好像,好像你小奚这个人真奇怪,请你过来看阅兵竟然那么不领情。虽然我也赞成统一,但我绝对接受不了被统一到共产党下面,我也接受不了青天白日旗变成你们的国旗。所以你看像我这样的人,在台湾学生的圈子里是个少数,在大陆学生那里呢也是个少数,所以很难有什么谈得拢的朋友。



兵役

我大学毕业后,一开始没事干嘛,呆在家里,正好征兵,就被抓进去当兵了,干!在台湾,服兵役是强制的。我进去算是当陆兵,每天负责检查枪支、擦枪杆,看看哪里有坏、哪里有脏。然后又负责拆卸、组装枪支。这个活干了一年,还算是轻松的。到后来我光凭着我的鼻子,闻到开枪时的火药味就能知道这把枪哪里坏了。刚进去的时候,长官问我们有谁是刚大学毕业的,我一举手,发现只有两三个大学生。其他服役的都是些地痞流氓、街上的小混混。第一天去洗澡,大家脱光了衣服,那些人身上都是刺龙刺凤的,他们把我围到角落里,说,大学生噢,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屌啊?我就低头哈腰跟他们说,没有没有,哪里敢。

那一年台湾正好要公投,跟大陆的关系很紧张。每天我们从上头听到的都是这样的情报,今天大陆又往福州派了多少部队,明天大陆又往厦门布置了多少导弹。我的一个表哥当时被派到金门,连遗书都写好了。我是被部署在台北,但还是每天人心惶惶。我们那个基地的飞机场一半军用,一半民用,台湾总统的飞机就停在那里。春节之前陈水扁要来慰问部队,时间是早上9点。不到5点,我们就出去集队了,站在机场上等阿扁的飞机过来。为什么不晚点集合?因为连长要报告营长,营长报告旅长,再旅长报告指挥官,很麻烦。而且是总统过来,上头很紧张。这还不是气人的,最最气人的是,按照以往的规矩,总统春节慰问部队,是要给士兵红包的。你猜那天陈水扁给我们发的红包里面是多少钱?台币跟人民币是四比一。你怎么猜都猜不到。我们打开红包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个字:英勇的台湾陆战军士兵幸苦了。干!自己贪了那么多钱,竟然吝啬地一分钱都不包。而且这张纸还是打印的。这么早在机场集队,阿扁给我们发“红包”,都他妈是为了做给电视台看的。干!

那之后就要过春节了。部队里抽签,抽到单数的人留在部队,抽到双数的回家过年。我运气不好,抽到了单数。那天是年三十,大清早,天还没亮,我们还睡在营房里。突然警报就响了。我们当时就慌了,赶紧穿上裤子衣服,还互相说,这老共不过春节吗?年三十跟我们打啊!干!我们跑到外面一看,警报是假的,老共根本就没有打过来,原来是指挥官跟我们开的玩笑。干!

台湾每年花那么多钱在军队上面,但那些服了好几年兵役的人,除了部队里的那些东西,什么都不会,而且为了那一场不知道会不会打的仗,耗费了自己的青春。我因为这个,还差点出不了国。因为我也是算是个搞枪支的专家嘛,就被列在了黑名单上,是我妈通过她的关系,才让我出的国。



社会

我结束了兵役之后,就去了台北的一家报社工作。《中华时报》知不知道?以前是台湾非常好的一份报纸,我是从小就念的这份报纸。因为在台湾的报纸,不是绿的就是蓝的,《中华时报》能做到谁也不偏,真的很不容易。但是在报社干了一年,我就再也不想从事这个工作了。你不知道里面有多丑恶。刚开始的时候,我是做社会线的,经常要去报道一些社会问题。我是跟着我的一个师傅到处跑的。经常跟政府、警局打交道。当时台北发生了几起绑架国中生的案件,都是女生,先是把她们弄晕,然后给她们打毒品,最后强迫她们去做妓女。你知道这些事是谁干的?都他妈是政府里面的官员操纵的。不,不会登的,这样的新闻,编辑是不会放的。我第一次看见死尸就是那个时候。有一天我师傅跟我说有尸检,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我说,那走啊。尸体是一个女学生的, 强奸后被杀了。我到了那里,看到她的眼睛还是睁开的,死不瞑目啊。那双眼睛,我现在都还想得起来。跑社会线,三天两头要和政府、警局的人吃饭喝酒,有时候还要给他们送钱。之后我去了娱乐线,那就不一样了,那些公关公司一看见我们来了,马上就塞过来一个红包,要你多帮那些唱片公司、艺人多吹捧、多宣传。总之报导的东西没一样是真的,全是假的。干!


台湾这个社会是要完蛋了。我在考虑是不是要移民。真的,不骗你。现在当官的,没有一个是要想给百姓做点事的,都在想着怎么捞钱。陈水扁那几年时间全用来在搞分裂。台湾这十几年来一点发展都没有,现在经济完全在靠大陆。共产党要统一台湾其实真的很简单。你们不应该老是在对岸架着炮弹吓唬我们,本来还想跟你们谈的,妈的一看你老是拿枪对着我,那我肯定不干嘛。你说,我要是每时每刻拿着一把枪对着你,你会不会舒服?大陆只要把企业开到台湾,把台湾的银根控制住,统一台湾轻而易举。经济渗透比战争有效得多。

不过台湾真的是个好地方,很妙的一个地方。有机会,你真的应该去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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