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星球上最高的男子

“你听听这个人的歌，应该会喜欢。”柏桑说，“叫地球上最高的男人（the tallest man on earth）,其实个子可小了，真的是个小个子，又瘦又小。”柏桑像捏着一粒芝麻那样并住两根手指，好像那人就捏在指间。
“哪个国家的？”我问。
“瑞典的。所以这名字取得很有意思吧。歌写得也有意思。”
不久柏桑去了Green Man艺术节，见到了这个“地球上最高的男人”，回来后又兴奋地提到了他。

那差不多是一年前的事了。去年9月离开英国的时候，我带着着行囊在开往机场的大巴里听着他的歌，听着他唱到“I plan to be forgotten when I'm gone. Yes, I'll be leaving in the fall.”立马就神伤了。你看， 好歌的出现总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别。

还是一把吉他，加上出色的歌词。只靠这两样东西立足的人一般都活得很艰辛，Nick Drake, Leonard Cohen, Damien Rice，英国人不到30便抑郁而死；加拿大人命硬，但也直到74岁才被晚生Lou Reed引入摇滚名人堂，致辞时老头子仍不忘翻出陈年往事揶揄在场的美国乐评人John Landau；爱尔兰人也是在退出了唱片公司、怀着一颗破釜沉舟大不了在意大利做农民的心才大器晚成的。如果Bob Dylan不是身处那个越战、嬉皮士、民权运动风起云涌的年代，凭他的嗓音条件要成名还真不好说。高中刚脱离后街男孩、西城男孩、辣妹组合的那个阶段，我读到了那时流行的音乐杂志上介绍Bob Dylan的文章，心潮澎湃，于是跑到镇上唯一一个能买到40岁以上西方男歌手的CD店，找到了一张Dylan的大拼盘碟（当时盗版的惯常做法，即把一名歌手的歌曲尽可能多得塞到一张碟里）。回家后我怀着景仰、敬畏、期待的复杂心情，按下了CD机的播放键。一分钟后，我在一种听完恐怖故事的氛围里按下了停止键，并惊魂未定地告诉自己“他的嗓音不可能这样的，一定是盗版碟的原因。”直到进了大学再次听到Dylan，终于确信那个来回颠簸、四处漏风的声音就是他的真声。所以说，破嗓音的成名总是需要天时、地利以及John Baez.

这名“地球上最高的男子”叫Kristian Matsson，嗓音倒也没有Bob Dylan那样不堪，但是想从他的歌声里获得些愉悦也不容易。吸引我的，无非是漂亮的吉他和弦和别致的歌词（几首歌里还能听到他弹奏的banjo）。不知道为什么要给自己起这么个艺名，不过在Gardener这首歌里，他倒是唱了为什么要做“最高男”的原因——为了女人。这是一首很邪恶的歌，因为欢快的曲调之下歌唱者以第一人称讲述了一桩连环杀人案，叙述的场景丝毫不带血腥，相反让我们看到了阳光，闻到了花香、听到了爱情密语——但美丽的花圃之下却埋着三具尸体，凶手骗取了女主人公的芳心，并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向我们讲了这个故事。是不是很邪恶？

歌词将这个故事处理得很好，首段不露声色地出场、抱怨了一下自己变坏的头脑后，“凶手”以相同的结构讲述了三件命案的起因、结果和动机，很像三张同主题邮票并成的小型张。最后的结尾宣告了黑暗势力的胜利：死神出场，但没有黑斗篷、冷风、枯叶这些肃杀的意象，而代之以簇拥的鲜花和安宁的情绪，这样将恶与美放一起制造的诡吊效果在《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里有精彩的呈现；“不会再有青蛙吻你的手了”——坏蛋以这样自信的胜利口吻宣告，童话被终结。很邪恶，不是吗？

翻译歌词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因为歌词本身的歌唱性（音节、韵脚都踩着音符走）几乎是不可译的。所幸这首歌的故事性比较强，换做Dylan的歌，虽然叙事性强，但光是对称的结构和连串尾韵一致的单词就让人断了翻译的念头。再说，干嘛要翻译歌呢？好歌就要听原文歌词。以后我再也不翻译歌了，下不为例。




园丁（Gardener）

我察觉到有人在花园里奔跑
不过你也知道，我的判断正在衰老
我曾在草坪上造过一艘蒸汽船
但我已忘了如何驾驶

我知道那个人会跑去告诉你
我的头发里并没有住着牛仔
因此他被埋在了雏菊旁
这样我可以继续是你眼中最高的人，宝贝

我察觉到有个探子伏在烟囱上
根据我烧掉的证据
我猜他会在烟雾里将毁证宣读
那样我就很快会化为灰烬

我知道那个探子会告诉你
旗杆上挂着的并非我的旗帜
因此他被埋在了水仙花旁
这样我就可以永永远远留在你的眼中，宝贝

我觉察到我的电话里有了漏隙
过去撒谎的经验告诉我
他已得到了你的私人号码
他很快会给你打一个恶毒的电话

我知道那个漏隙会告诉你
你的绳索并没有系着狗崽
因此，他成了滋养玫瑰的肥料
而我可以继续做你眼里的国王，宝贝

现在我俩在花园里跳舞
看啊，这花园多么美丽
死神养护着我的茉莉花
我得说我感到了内心的安宁

再也没必要疑神疑鬼
不会有什么青蛙吻你的手
而我要对你说的下面这话也不再是谎言：
我是个园丁，我就是你眼中的
男人，我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