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22日星期三

等父亲们死掉

《猜猜谁来吃饭》(Guess Who's Comming for Dinner)的主线是两个家庭围绕白人姑娘和黑人小伙的婚姻之争,反映的是美国的种族问题。里面闪光的台词随处可见,再加上斯班塞·屈塞(Spencer Tracy),西德尼·波蒂埃(Sidney Poitier),凯瑟琳·赫本(Katharine Hepburn),凯瑟琳·休顿(赫本的侄女),是一部从剧本到表演都极为经典的电影。老斯班塞最后的一段独白或许可以和历史上所有伟大的电影独白并列在一起,供英语老师们拿给学生当教材。

或许简·奥斯丁是对的,婚姻是个永不过时的创作素材,因为它牵涉到的太多——家庭,人伦,亲情,地位,财富,习俗,秩序,新旧思想,社会矛盾……

片子里黑人儿子和父亲的一段争论虽由种族意识而起,但说的却是“谁欠谁”的问题。无论放到哪个时代,哪个国度,哪个种族,这样的家庭矛盾一直在上演——父母要设置子女的生活,而子女则竭力要摆脱这种设置。有人摆脱了,有人没有摆脱;而那些没有摆脱的,像《死亡诗社》(Dead Poets Society)里的尼尔(Neil),面对要求自己放弃表演的强势的父亲,无法平衡自己的内心,选择了自杀;但更多的还是选择了妥协,选择了服从父母的设置——因为生活还是要继续,死亡的悲剧只得留给文学和电影。

通常为了设置子女的生活,长辈们给出的理由是:“我是为你好”,“你欠了我”。对于前者,老罗说“求求你们不要为我好”。对于后者,西德尼·波蒂埃饰演的儿子说“我没有欠你”。片中的这一段父子对话,或许可以还原很多想设置子女生活的父母和想摆脱父母设置的子女之间的矛盾。而儿子给出的答案则是:我们必须把父亲们从我们背上卸下来。可我的看法略微悲观一些,因为通常父亲们不会主动从我们背上下来,而倘若我们去强卸,在中国往往以流血首场。所以我的答案是:不要变成父亲,等父亲们死掉(若你要把它理解为政治隐喻,我也觉得没什么不妥)。

















父:儿子,你怎么也得听我一回!我不是要告诉你怎么生活,可你从来也没有犯过这样的糊涂啊。你这一生一直以来就是我和你妈的荣耀,你难道不知道吗?我看你就是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这门子婚事,来得太快。你自己也这么说。所以你必须得给我收住脚,想想清楚!你想过人们会怎么说你吗?放到美国的16、17个州,你这是在违法啊!你会成为罪犯的!退一步讲法律改了,但人们对这种事情的看法不会改。小子,像你这样一个这辈子都没有站错地的人,这回你可是错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子:错没错由我自己来断,老头子。你给我闭上嘴,让我好好想想……

父:你怎么敢跟我这么说话!这些年来我这么对你,你哪有脸来这样对我说话?你我都知道这一点。你什么胚子做的,我还不知道吗?不是我拼了老命赚钱,你哪来的这些机会?你晓不晓得这30年来,我背了一个包走了20多万里的路,夜里还要拖着割草机在草坪上割草,这样你就不用去锅炉加煤,可以专心地念书。告诉你,你妈为此也失去了她原本该有的东西。碰到什么事,她都硬要替你去做,我指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说的是一件合身的外套,一件挨千刀的外套。而你现在却要告诉我,这些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你可是要伤透你妈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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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我不管你妈怎么说,说不定她也头脑发昏。这只是你跟我之间的事情。

子:这是你说的第一句在理的话,因为这就是你我之间的事。

父:好嘛,我的意思是……

子:你已经把你要说的都讲了,现在听我讲。你说你并不想告诉我怎么生活,那你现在做的又是什么? 你告诉我有哪些权利,没有哪些权利?你为我做了那些事情,我又欠你什么呢?我告诉你,我什么也不欠你!如果你背着那个包走了百万公里的路,那也是做了你本该做的事情。因为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自从我出世的那天起,你就欠了我,你欠我每一件你都该做的事。 这道理就像如果我有了孩子,我也会欠他一样。但你并不拥有我!你不能告诉我什么时候、在哪儿站错了地,你也不能要我按照你定的规矩来生活。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是什么,爸爸,你不知道我是谁,你不知道我的感受、我的想法。我要是花上你的后半辈子把我的想法解释给你听,你甚至都不会明白。你比我大了足足30岁。你和你那糟糕的一代相信,既然事情是这个样子,那它以后都会是这个样子。但不会,只要你们那一代人倒下、死掉,尸体从我们背上掉下来,事情就会变个样子。你明白吗,我要你从我的背上下来!

2010年12月19日星期日

Liu Zhen and Liping Primary School



Liping Primary School


Written By Liu Zhen in Chinese

Translated by Mao Xin

English Edited by Zheng Wei

Photos Provided by Liu Zhen

also available on Gooood (谷德设计网)


刘振和他的里坪村小学校

在英国的时候突然对建筑、景观设计着了迷。怎么能叫我不着迷呢,我那个叫“拆呐”的国家,老房子在消失,农村在凋敝,光怪陆离的城市像个怪物,被开发商插满了各种层出不穷的楼盘,吞噬着父母的理智和年轻人的青春。


因为在网上搜索社区互助和环保建筑的信息,发现了谢英俊,一个在台湾地震灾区用经济实用的方法帮助村子里的村民互助建房的建筑师。四川512地震后,他把他的理念带到了受灾的村子,动员村民们合力,就地取材,用轻钢、木料造出了轻巧、结实、抗震的房屋。我不知道谢英俊的这种根植于社区的理念是否和台湾的农业传统有关。我非常喜欢的一支由美浓农民组成的乐队——交工,名字的含义就是农忙时节,农家们交换劳动,以补劳力不足。想起来,老家的村子里也有这样的风俗 。记得小时候夏耕时,大伯就让他的儿子去别家帮忙。有人造房,舅舅收到招呼时也会去做些抬楼板、上梁的力气活。不过现在农村里也没什么劳力了,抛荒的地芜草丛生;城乡一体化下的老人也都离开了土地住上了镇里的楼房。


在查找有关谢英俊的资料时,无意中——应该说也是必然吧——闯入了一个叫水稻田的博客,博主叫刘振,当时跟随谢英俊在四川援建。我看了他的博客,很感动,隐约觉得自己就应该和他们一起在村里挥洒汗水,而不是坐在地球的另一端把时间耗在一篇不甜不淡的论文上。 我随即给刘振写了封邮件,表达了我的敬意和欣喜之情。一个礼拜后我收到了他的回复,了解到他本是学建筑的,06年至09年一直在谢英俊的事务所工作,和一些教育机构、NGO在西南地区做一些支教、援建的项目。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到处在玩”。9月份回国后我又邮件联系了他,那时他已经在上海工作了,做着一份他所鄙视的小白领工作。


三个礼拜前,我收到了一封下载文档的邀请邮件。我下载后打开文档,原来是刘振在四川省青川县里坪村重建村小的记录,有图有文字,记录得很随性。我看了之后,又很感动,回邮件说,有空一定要翻译成英文。我问刘振这么好的一件事怎么没见网上刊登?他说原本那个村小的项目和戴海飞的“蛋屋”一起被提名媒体奖了,后来一直忙于事务,就忘了。那个时候刘振已经从上海辞了职,去了深圳。


几天之后我给刘振打了一个电话,他那时正在北京帮助谢英俊做一个展览。电话那头的刘振跟我说了建好的小学校面临的困难:因为现在国家禁止村办小学,村里的孩子必须去镇里上学,所以房子空了下来,或者说是被遗弃了那里。“我自己倒是愿意去那里教书,但是找不到愿意去的老师,镇里的学校、教育部门也不支持。要办村小是不现实了,但办个幼儿园还是可以的,毕竟村子里还有留守儿童,那么小的娃娃不可能跑那么老远去镇上念书。”


上个礼拜刘振给我发来了翻译好的文档,是他的一个朋友帮忙翻的,要我给他看看。我对英文做了些修改、调整,并配上图片,重新整理了一份英文版的文档。因为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曾经有两个怀着理想的年轻人在四川的农村重建了一座小学校,我联系了谷德网,希望他们能刊登里坪村小学校项目。网站的负责人向玲说很喜欢刘振做的东西,答应放到网站上。


前两天在网上跟刘振聊天,他说老了以后要回湖北老家找快好地,建个小学,自任校长,和老婆一起在那里教书,并办一个无线电电台,策划一些节目播给村里的老乡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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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坪村小重建项目的中文档案
刘振的水稻田

谷德网
向玲的豆瓣

2010年12月18日星期六

当他们在谈论刘晓波的时候我想起了谁

刚进大一那会儿,给我们上口语课的是一位说话有些磕巴的中年老师。说磕巴有些言过其实,他只不过是踩到某个字上时,声音会有延时,也就是我们俗话说的拖音。这位老师叫林志平。面容沧桑,嗓音饱满,湖南人。

他的课是我大一一堆沉闷的专业课里为数不多的课堂气氛轻松的。每次上课,讲台后面有座椅他也不坐,而是径直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单腿点地,单腿跨桌,扔给我们一个要讨论的话题后,从保温瓶里倒出一杯茶——那种盖子可以充当水杯用的保温杯,然后边喝边听我们说。等我们说到要点了,就放下茶壶盖,摘下眼镜,接着抓起身旁的眼镜盒,从里面拿出另一副换上,边换边跟我们解释:

“Don't be shocked. I always have two glasses with me so that I can use them for different purposes.”

现在回想,也想不起来从他的课里学了些什么,似乎很多节课扯扯淡就过去了。唯有一个段子至今还记忆犹新。

“I was in Indianna several years ago. It was raining that day when I was walking on the campus with an umbrella. Suddenly I saw a girl. She was also walking but with no umbrella or anything. So I walked to her and held mine over her head. She looked at me and said something. Can you guess what she said?”

说完换了副眼镜,抿了口茶,然后笑呵呵地看着我们。
我们大概花了10分钟提供各种答案,没有一个猜中。
最后还是他给我们解了谜。

“She said, It's too late.”

说完,一个人呵呵呵笑了起来。
我们长吁一口气,对这么简单的一个答案有些失望,仿佛大山临盆,最后却只生出了一只耗子。

说了这么多关于林志平的回忆,一点都没有刘晓波什么事,看这个帖子的人可能要卓急了,其实我也很卓急啊。不过在公布林志平和刘晓波的联系之前,我也想学林志平老师换副眼镜,再说说另外一件事。

我这个人有一个毛病,或者说癖好,我喜欢把一些人的长相联系起来。这种联想的能力是如此发达,以致于在我眼里,所有中国人的脸都能分成若干原型,其它各种脸型都是从这些原型里发展出来的。后来读到一个基因学者写的一本叫The Seven Daughters of Eve的书,说是欧洲的女性都源自于远古时期的7个妇女——谓之亚娃的7个女儿。这么说有些简单,用学术一点的话说就是,科学家对欧洲女性的基因做了一番分析,结果发现,她们的基因能分成7个大类,这7类基因往远古追溯能各自找到一个共同的起源。所以看到那本书,我对我的这种直觉稍稍有些得意。后来进了外院学外语,这种联想能力就开始波及到其他人种。比如我一直觉得日语系的马安东老师长得很像范·布隆克霍斯特,而英语系的郭国良老师长得像北野武——虽然没前者那么配对,但嘴巴部分还是有那么点意思。

好了,该轮到林志平了。我想把这篇帖子从头看到尾的人也应该想到我要说什么了。那我就不说了,我直接上图吧。



2010年12月8日星期三

姓郑的小哥教你如何给学计算机的女生写情书

为叙述方便,假设那个女生叫X。以下是情书正文:

The following programme has to be debugged by X 
X()
{
#Define 1="YES"
#Define 0="NO"
# just as how these two numbers work for computer
printf ("Request from programmer: X, will you be my girlfriend?")
printf ("Please type an integer to answer the request. Beware
the number you are going to input decides a man's behavior")
if X types "1"
then end if AND the programmer shall give X a kiss;
if X types "0"
then go back to the first "if";
If X types a number other than "1" or "0"
then change it into a binary number AND go
back to the first "if" until she is kissed.
}

注:
1)该表白方式只建议那些怯于当面求爱的腼腆小哥用。毕竟那个需要眼神相对、心跳加速的时刻怎么能交给机器呢?
2)为表明此“程序”完全符合EOD (Equal Opportunity&Diversity)之精神,同性恋者或主动追求计算机男生的小妹们完全可以根据自身情况更改“程序”中的某些词汇。

2010年12月5日星期日

To a Cockroach

When the power strip was disturbed
by my headless hand,
a pair of antennae emerged from a socket hole.
A head stuck out, turning quickly to all directions
Panicked by the shadowy monstrous threat
(you see, I’m putting myself in its shoes)
the cockroach jerked out of its cave—a shelter
warmed by electric current blocked by wire resistor,
and scurried off to the cold darkness under my bed.

The temperature has fallen sharply
these days, when inflation goes the other way.
The power strip and me have become the only
two sources that produce warmth
in the cubical room embedded
in an apartment-building erected
somewhere on the earth.
The green plant I bought two months ago
is dying now
irreversibly—my static companion.

I kept the power strip on
so that with the adaptors it could stay warm
like a mini-heater.
I turned off the light and went to bed.
I covered myself with a quilt.
It’s going to be a cold night.

2010年12月4日星期六

记重大门口的一只狗

在这个叫何鲁的雕像旁,趴着一只老母鸡。或许在抱窝,或许在午休。从她安详的趴姿看,离她一米远的这只黑大狗并没有侵扰过她。狗被拴在树上,只能在以绳索为半径的圆内活动,而那只母鸡就在它的势力范围内。以前孙悟空拿金箍棒就地画圈,是给师傅加一个保护罩。可每回女妖精一出现,哭哭啼啼地讲一个悲伤的故事,唐僧就坏了原则,跨到圈外。现在母鸡就在圈里,半闭着眼睛享受着午后的安宁,可见这是一只多么有原则的狗啊,我心想。但一想到在一个晴朗暖和的下午被圈囿在一棵树上,我不禁又对它心生可怜。

我停下来和黑大狗对视了一会儿,然后走了过去。它立即迎了上来,但是树和脖子之间的绳子将它的努力钉在了一点。我走进了那个看不见的圆内,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它发出了“呜哩呜哩”的咽呜声,然后像圆规一样往一边划了过去,接着又划回来,把脑袋蹭到我的手掌下,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呜哩呜哩的声音。

我拍了拍它脑袋,心说:其实我也跟你一样啊。

2010年12月3日星期五

你又叫不赢

在这个叫一号桥的地方,马路绕一个大弯,从市中心兜出来,伸向去其它地方的高架和过江的大桥。“上来下往”的车辆让它不堪重负。在地势崎岖、终日不见太阳的城市,南北已经失去了指示方向的意义。

“往坝下走。”交警对我说。
“是往南吗?”我问道。
“南?……不是,是往下。”交警朝我划了个手势,“看见那个坎没有?你左转是上去,右转才是下去的。你不是要去一号桥撒?”

我至今不知道住的屋子的朝向,因为很少看见太阳。这里的楼房似乎可以360度任意朝向。东西南北更多的是出现在麻将桌上。

马路下来的旁边有一小片居民活动区:几棵树,几张石凳,还有几个像是从水泥地里长出来的健身架,然后就是很多的狗和狗的主人。 每天早上和晚上,我住的那幢公寓楼里,就会有牵着狗的中年妇女和中年男人出来。女人们通常穿着厚实的睡衣和棉鞋,而男人们通常脖子里挂着粗厚的链条。

那些狗就在广场上和活动区里排泄、追逐、互相嗅屁股。不过也有一只白色的雪橇狗总是很忧郁地蹲在一处一动不动,它的背上有一块光秃秃的地方——上面的毛都没了,暴露出粉色的皮肉。

一只吉娃娃冲着一只苏格兰犬叫,主人很善解狗意的松了松它脖子上的绳套。小吉贴了过去,叫得更加努力。大苏伸出舌头抹了抹嘴巴,并没有要用叫声回应一下的意思。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几十秒钟。小吉依然不肯罢休,于是主人扯了一下手里的绳子,说:“小崽崽,你又叫不赢。”

一只没有绳索也没有主人的哈巴狗走到一棵树旁,围着树根嗅了一圈后,抬起后腿。水泥和石砖已把树根周围的泥土封了起来,所以当小哈撒完尿,受着本性驱使撒开后腿蹬土时,只有爪子磨地的糙砺声和飞起来的几颗石子,但这并没有影响它的情绪,蹬了一会儿,它回过头嗅了嗅树根,又象征性地往后蹬了几下腿,走了。我真想对它说,你又蹬不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