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28日星期六

9.在Nqechane做农业调 查

1944年初,我和妻子、孩子离开莫瑞加来到Nqechane。父亲帮了我的忙。我知道他会鼓励我,支持我的决定。他开始着手为我造一间屋子,好让我住下来。

我告诉父亲说,我再也不会给人家当雇工了。他问我打算靠什么生活。我说,种田。于是他给了我一块地。但是我明白在父亲的地里干活迟早会和我大哥闹矛盾。我要求父亲准许我有一块自己的地。他同意了,并把我带到了当地的酋长那里。

我跟酋长说,我正在想办法来填饱人们的肚子,受众是那些没力气干活的人、瞎子、守寡的人、得病的人和残疾人。酋长问道,我们的政府和教会已经在做这些事情了,你凭什么说你有克服饥饿的法子。我说,他们做事情的方法不对,我想自己来干。他问我是否已经有了解救人们的方法。我说,还没有,但是我想先做个调查。

我跟他说,学校里学的课程永远都没法让我们解决生计。他要我给他举个例子。我说,历史课——范•德斯特尔(Van Der Stel)、哥伦布,你靠这个能有饭吃啊。学习欧洲和中国的地理知识也没什么大用。他问道,那些受过教育的人呢?我说,那些人是再好不过的奴隶。我告诉他那个时候的信是怎么写的。他们申请职位的时候,会写,尊敬的先生,我祈求您能给我一个空职的岗位。信的最后他们会写,您的顺仆。我说,每一个受过教育的人都是这副样子,根本就不能自己解决生计,他受了教育,到头来只是去寻个工作。酋长听了大笑,说,这小孩真有两下子。
酋长问我父亲,你想让我在哪里给你儿子圈块地?我父亲朝远处指了指说,这里这里还有那里。酋长把指令传给了Leketekete,他的守卫,告诉了他土地的大小。酋长跟守卫强调说在他丈量的时候,已经存在的那些路不要去碰。Leketekete照酋长的吩咐行事,用石头做了标记,因为酋长坚持标记的线一定要直。

地差不多快划完的时候,人们围了过来跟酋长说,你为什么把我们村的地给这个小孩?酋长说,我不回答你们的问题,他的行动会给你们答案的。人们说,但你是负责的啊。他说,我是负责的,你们尽管等,看看他会在这块地上做些什么。

刚开始为了生计,我给不同的人耕地、做佃户(sharecropping)。我有3犁牛,每一犁各有6头。我和我的两个儿子,Lehlohonolo和乔治(George)一起干活, 总共三个人。我常常耕地耕到4点,然后解了犁套,好让两个小孩回家。然后晚上大概10点的时候,我会把牛牵到地里,一直耕到早上4点。当时我耕的地大概有50块。

玉米结Lehoetla的时候,也就是玉米粒新鲜又饱满可以烤的时候,我看到了成堆成堆的玉米秆。人们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这些地是归他们的,而且既然有这么多的玉米,他们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挨饿。可他们既不帮我耕地,也不帮我播种或是松土。只有在收获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地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向我要一半的收成。可其实一直以来他们就在吃我的玉米。对我来说,那等于已经领走了他们的那一份。另外我还要支付开销。付钱给那些帮我干活的人就差不多花光了我所有的钱。于是我把每一犁的牛减少到两头,这样我就能单干了。佃农制(sharecropping)是没法实行了。我当时很穷,自己的小孩又上不起学。所以过了几年我就不再做佃农了。

这么一来,我就是给自己种地了。我开始在一块地上种玉米和高粱,一畦单独种玉米,一畦单独种高粱。之后我想到了那些社会最底层的普通人,他们只有一小块地,一公顷大小。我想开发一套办法(system)来帮助这些人。

我跟长辈们聊天,问他们莱索托人过去是怎么生活的。他们说,过去我们在一块地上种一季的南瓜、玉米和大豆,这样我们的孩子可以吃到各种不同的菜。我的父母过去在所有的地里都种上大豆,还到处推广。冬天来临的时候,他们就吃豆子,直到吃完为止,然后再种。我就琢磨,采取轮种的方法,可以让人们一年四季都能从地里吃上新鲜的谷物。

我周围的人只对玉米有兴趣。我过去常把玉米叫做mohlants’a,意思就是一个人一个劲光吃玉米的话,嘴巴就要开裂、见红。这是营养不良的信号,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头部不适,这也是为什么我把玉米称作是一种会让人脑子坏掉的农作物。我告诉人们吃玉米应该搭配大豆、豌豆、南瓜以及各种凡是他们能买得起的蔬菜。

同时我还考虑了拖拉机的使用。当时政府用大型拖拉机开垦荒地。他们会在种植前开荒,但是山坡上的那几片大的荒地,雨水一来就会把土壤冲到水沟里。只有地势平的荒地拖拉机才管用。我说,拖拉机起不了作用,这个国家山势起伏,我必须得另想个法子。那时政府引进了等高堤(contour banks),以此来推广水土保持(soil conservation)的理念。我发现水沟的形成,这些等高堤难逃其责,因为洪水一来就把它们冲毁,然后堆积成了水沟。事实上我当时就推倒了几个这样的堤坝。

农业部的官员开始抱怨起我来。他们派人责问我究竟是在干什么,因为又有一个等高堤被我弄掉了。他们接到举报说这里有个疯子,把政府做的一套东西都给推翻了。他们派来一个人问我,你在做什么?我刚解释,他又问,谁给你权利这么做的?我回答道,如果你们做错了,我就有权利纠正。他说,你是在哪里受的教育?我说,就在这里,这块地上受的教育。他威胁要把我带到法庭上,甚至是杀我。我说,你可以把我带到法庭上,但你不能杀我。

我又继续我的调查。我不想把作物种得太密,因为这样做会产生很多的热量,这些热量会杀死作物,到头来的结果跟旱灾无异。所以我决定给作物拓出些空间,好让它们呼吸。我拿来一把铁锹测量行与行之间的距离。我发现一把铁锹的长度还是太短了,得增加间距,以好容纳各种种类的作物。最后我采用的间距是铁锹的两倍长度。

我还考虑着要把大豆和其它作物种在同一行里。当时我又一次想到了南瓜。我要考虑的是南瓜伸展枝叶时通常所需要的空间。种玉米和大豆也是同样的方法,这样它们就给土壤带来了增益,因为对土壤来说,任何作物都有它自身的肥育价值。

我一直想要种土豆,因为在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土豆就已经种在地里了,在没被翻垦过的土地里它们也能长很长时间,能有四、五年之久。过去我们常常会挖土豆烤着吃。我说服自己种土豆不会有问题,于是就动手种了。我必须要考虑的问题是土豆挖出土之后(earth up)所需要的空间。土豆很能吸热,这些热量能在土壤里储存很长时间。我跟它们打交道很长时间了,所以我知道。土豆挖出土后,过7到10天之后再把其它作物种到土壤里。

我不停地尝试各种组合,试了好多年才把调查做完。我明白了何时种什么,这样就不会遗漏一寸可耕种的土地。一月我把土豆挖出土,然后在这个月里种上玉米、高粱和大豆。三、四月的时候就可以收获大豆了。然后我在种大豆的地方种小麦。小麦可以在十一、十二月的时候收割。于此同时我还要考虑在冬季,也就是六、七月 的时候收割玉米,之后再种上南瓜和西瓜。十一、十二月的时候小麦可以收割了,而土豆则继续长在土里。然后又开始新一轮的种植。这就是最初的“Machobane耕作系统”(Farming System)。

我想找到一种能给作物增肥的东西,那样就不用从外面购买肥料了。我发现自己待的那个地方,需要的东西其实是应有尽有啊。那里有许多的土灰,因为过去那里造着房子。那里过去还圈养着牛羊等牲口,这样我就有了牛羊粪。我发现那些土灰和牛羊粪混在一起,效果很好。事实上我还发现,如果这两样东西没了其中的一种,那么剩下的一种也就做不成肥料了。

那里不仅有土灰和遗迹,还有坟墓。这样另一个问题就来了,周围的人会借此要求我搬走。但是我说,我不搬,坟墓里葬着的是我的母亲和姐姐——我不会毁了它们,我会原封不动地让它们留在那里。我解释道,村子里到处都能看见坟墓。如果你们路过一个,请致上你们的敬意,因为那里葬着的可能就是你的父亲或者母亲。酋长同意了我的说法,人们也就不好找我麻烦了。

一天晚上我醒了过来。我来到我的地里,站在那儿。我问自己,我来这里是干嘛来了啊?我辞了工作。我眼前是一个山峦起伏的国家,这里一座,那里还有一座,北边,南边,到处都是山,远处还有一个我不知道的世界。我不属于哪个专门的政治教会——我过去常说教会是些个政治机构,那是因为它们会以某个特别的理由招募信徒。我到这里是为了一样东西而来的——肚子。我对自己说,肚子不认识什么上帝,因为一个人饿的时候,他会去杀人,他才不会去想上帝造就出来的人应该靠自己的汗水吃饭。我说,我没有钱来教这些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在那一刻,我产生了幻境,我听见一个声音对我说,你可是值上千、上百万镑的钱啊,不要担心钱,有一天你会有钱的。

那个时候我只用两头牛耕地,它们一个叫Bantam,一个叫Skiman。这两头牛先是耕地,然后拉着犁耙来回松土,接着再种作物。酋长又给我划了一块地,我用我的两头牛,又是挖土豆又是收玉米,这两样是间种的。再是收割大豆。我终于能看到钱了。

我发现用这些牲口来间作,对我来说不怎么费力,但是对一个女的来说却是太累了。于是我改变了主意,将那两头牛只留作重活用。我开始试着用马,但最后还是选择了驴子。我的妻子能架得住一头驴子,而且年龄大的妇女也可以给她搭个手。驴子为我们干这样那样的农活,一直到死。我开始养猪,因为我们的孩子需要吃猪肉、鸡肉和鸭肉。我还试着养兔子。人们喜欢吃兔子肉。但是兔子太需要人工照料了。我后来不养了,因为我发现大多数人应付不来。我还试着养过瑞士山羊。它们产奶很多,但是太能毁东西了。它们能毁树木。跑进屋子里,还把我的家具毁了个精光。

酋长还允许我修路。有时候我修的路不得不穿过一块地,于是就有人说,你是在糟蹋我们的地啊。我说,你们干嘛来耽误我,我造这条路为的是每一个人。他们说,酋长可并没有征求我们的意见。我说,那不是我的事情。有时我还不得不拿出我那把老枪来说服他们。但我从来没有开过枪。我知道一旦开枪,他们会围成群来攻击我。

Lehlohonolo Machobane,JJ Machobane的长子:

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觉得父亲是个绅士,极度聪明。身体上,他能够胜任父亲一职。当他耕地或是筑路的时候,我就是那个跑到耕牛前面牵犁的人。我恨死这活儿了。酋长准许父亲从他那里修一条路,但有些地方,路要穿过其他人的地,这有时会招致人们的反对,甚至是对峙。每次应对这样的情况,父亲就会带上一杆大枪,不过他从来也没有开过枪。

由于还小,我们并不知道他在1940和1950年代一直做着这些实验。我们只是知道需要在这块、那块地上垦土。大多数时候他都很穷。我记得他的鞋子是用线缝起来的。1956或是1957年,他的土豆实验终于出了成果,也只有那个时候,我们才头一次穿上了新衣服。



那之后我又做了个梦。那梦发生在我妻子得病后的两个月。这个病实在没法让人说得出口。随后我也得了同样的病。我死的时候正睡在屋子里。是的,我差不多要死了。

傍晚6点钟左右,人们派人通知我父亲说,你儿子死了。我的大哥也来了。差不多午夜的时候,我产生了梦境。梦里一个声音说,你现在还不会死——你死的那一天,你会活着死去。你现在的死并不会把你带到坟墓里。当时我妻子就在我父亲身边,还有我的大哥、酋长和其他人,酋长是得到我的死讯后来的。

等到了早上,我从床上爬了起来。我的妻子还在来回拖着步子,不停地哭。其他人都吓跑了,除了我父亲。

那个声音说,我死的时候会活着死去,对此我的理解是,我不会死,因为当时我什么事也没做成。只有成功的那一天到来,我才会死去。等到那个时候,整个Machobane的哲学都得到了传播。我提醒自己,我的价值有上千、上百万英镑,这一点早就有一个声音告诉了我。正因此我的性命才得以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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