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27日星期五

5. 与猪共食

我很幸运能拿到去莫瑞加(Morija)念书的奖学金,因为莫瑞加是莱索托非常好的教会学校。
由于父亲没有给我筹到足够的钱,整整一年我都掏不出坐火车回家的钱。于是我就想,既然没钱回家,那就等假期到莫瑞加印刷厂找个活干。厂里有两个人都身陷同样的窘境,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来自莱索托东部Makhoakhoeng的男孩。就这样我们一道开始工作了。

我们干的其中一个活是把挂历送到马拉维――那个时候叫做Nyasaland。有一次由于疏忽,送去的挂历数目不对。经理十分光火。他怒火中烧,大骂我们是笨蛋,把莫瑞加印刷厂的招牌都给砸了。他威胁要立即把我俩扫地出门。他站起来踢我,把一天五先令的工钱扔到我身上。我把掉在地板上的三先令钱刮了起来,其余跑到桌子底下的,他催命鬼似的催害得我都来不及去拿。等我逃出了大门,他站到门口警告我别想再回来。他大喊道,你来这里时说你受过教育,可是你却把我的厂给搞砸了,我没料到你是这么个小混蛋。

我十分沮丧,像是丢了魂。现在我既没有吃的也没有活干。我用身上的一点点钱买了玉米面做玉米糊吃,但没几天就吃光了。我试过再找一个工作但没人愿意雇我。我的一个老师挺同情我,对我说,James,今天除了正在煮的玉米糊我没有可吃的给你,你到厨房里闻一闻气味就可以闻出来。

其实我想告诉他那些日子我一直在找的就是玉米糊,但我没敢说。我从小被教导的是受人之礼,而不是向人乞讨。有人给你东西你就收下,然后说非常感谢。他没有说这是给你的玉米糊。他说的是,我们有玉米糊。我倒是可以说我饿了,但是要我说,给我一些粥喝,我却难以启齿。

整整一个星期我都没有吃过别的东西。头痛和肚子痛开始折磨我,我浑身都在疼。那个时候我就在问自己,该怎么办?到了晚上我终于有了主意。附近有一个养鸡场,我看见一只很肥的鸡在里面。我对自己说,得把那只鸡抓来。我看了看表,已经8点钟了。我绕了过去,借着对面厨房里的灯笼看见了那些鸡。我突然意识到那些鸡也可以在灯笼的光照下看到我,于是我走开了。然后等了大概半个小时,饿得实在受不了了。

我绕了回来,发现灯已经灭了,但还是有月光。我看见了那只鸡,它也正同样看着我。我得同时用两只手才能抓住它的翅膀和脖子。我正要抓它时,响起了狗叫声。我跳了起来赶紧翻过篱笆。整个村子的狗都开始叫了起来。我倒是不怕那些狗,而是怕万一村子里的人跑出来发现原来Machobane是个贼。我记得以前有个人从我家偷东西,那人是把我父亲叫作伯伯的。我想,我现在就是这样的一个贼,不,应该是更坏,因为现在连狗都在追我。一片漆黑中,我撞上了一排布着八条带倒刺铁丝的篱笆。我一下子就弹了回来,浑身给撕了个稀巴烂。

第二天,我饥饿难忍,突然想起学生吃过的剩饭会拿去喂猪。我想,不,我决不去那儿。那时每到中午1点都会有个男的把两大罐吃剩的食物端到猪圈,倒在那里。我来到猪圈坐到一根石梁下面,等那个男的。一见他端来第一罐我就开始贴着地面慢慢爬过去。他倒完第二罐就离开了。我站了起来一头扎到猪圈里面。我意识到这些猪并不认识我,如果直接冲着食物去,它们会叫唤把主人引过来。于是我就边吃边抚摸它们的背,并把剩饭装到衬衣里直到装不下为止。第二天,我又去了。反复如此,直到有一天那些猪终于习惯了我的存在。它们对我很友好,甚至会退开让我吃我自己的。一连30天都是如此,我和猪一起进食。

这件事教给我一点,那就是我无论如何也击败不了饥饿。一想起和猪一道进食的经历,我就会哭,直到现在也会哭。你知道的,如果你是男的,对方是女的而她又施舍给你吃的,结果就是你得娶她。我会觉得要是那个时候有更多的日子我被猪施舍,我就会把自己嫁给它们。我总是忍不住要哭。

甚至今天,只要看到一对衣服破烂的男女面露饥相,我就会哭。要是吃饭的时候看到有人正在挨饿,我就会把吃的从嘴里掏出来给他。

学校开学仪式的那一天,校长把我叫到前面。我当时以为我和猪一起吃东西的丑事会被公之于众,哪想他们宣布我被评为最优生。我哭了,同学们扶着我,又是唱又是跳。

被选为最优生后,我决定换个方式来落实校规。我开了一个所有11名最优生参加的会。我跟他们说,是这么一回事,我不想有哪个学生的名字被记在黑名单上,我觉得在这一点上我们应该达成共识。他们问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我说,跟学生们好好说。如果有人不服,再把他带到我这儿,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干吗非要开除不可呢?

我把这个建议上报给了校长。校长是个英国人,经历过第一次世界大战。他召集了所有的老师。老师们说,那就给Machobane三个月时间,看看他的建议是不是管用。也有老师反对说如果学生不受处罚会给惯坏的。我说,那不会的,把他们带到我这儿,让我来跟他们讲,告诉他们吸烟会有什么结果。于是我把他们叫了过来,说,你们当中有谁想把香烟销毁的话就拿到这儿,我们来把它烧了。十六个学生带来了香烟,还有一个说他的香烟是他哥哥的所以不能交给我。于是我就说,好吧,你的就算了。第一个学期里没有人被开除。甚至那些偷桃子的学生在我跟他们谈话后也停手了。

所有这些工作对我来说压力太大了,以致于我夜夜失眠。第二学期的某一天,当我刚要洗漱时,眼睛突然看不见了。护士长告诉我这是间歇性中风。由于那天我要参加初级证书的考试,她就给了我一些药。但我还是看不见数学问卷上写了什么。第二页是布尔语的试题,我还是看不见上面的题目。

结果我没有通过初级证书的考试。但学校还是承诺会让我去Fort Hare参加大学录取考试。他们说,我们会给你奖学金的,一旦你参加了录取考试,你的初级证也就通过了。我拒绝接受奖学金,因为我没有通过考试。但是他们说,我们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我坚持道,如果一个人是因为压力而没有通过考试,那他应该承受得起失败的结果。

这之后我在莫瑞加印书馆出版的莱索托新闻报《Leselinyana》找到了一个副主编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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