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26日星期六

阳光灿烂的日子

华一路东路口有一家小店,卖炒饭、小面和米线(经营重点逐次递减)。路的旁侧是陡坡,往下塌陷出一块二十米深的凹地。小店就搭在路崖边,一个用水泥和铁皮支起来的L型微棚。外墙已被油烟熏得漆黑,一层沥青似的东西凝固在排烟口。墙角的灌木像是一排烟鬼的牙齿,发黑并且长势稀拉。两个临时方桌放在门口狭长的过道上,提醒着路人旁边逼仄的无名小屋是个卖吃的地方。

经营小店的是一对老夫妻,老太婆负责烧,老头子负责收钱和送饭。年轻的儿媳下晚班后会来搭个手。孙女和孙子两个通常会坐在昏暗的电灯泡下,姐姐念一本发黄的童话书,弟弟拉长了声腔向爸爸提出各种得不到满足的要求。一只尾巴掉毛、身体瘦弱的小白猫会准时地从墙角的细缝里钻进来,爬过地上的土豆、萝卜和四季豆,用微弱的叫声安慰坐在地上赌气的弟弟。我就坐在靠墙的长条桌旁,默默地读报——北碚的新步行街,贝鲁斯科尼的丑闻,易建联的初秀,半年前的故事就这样糊在了墙上,被我念了一遍又一遍。

小店的拐角处是一个熟食摊,卖猪拱、猪尾、猪头和猪耳朵,还有鹅肝、鹅翅和豆干。我会关照大嗓门的老板娘不要味精,少放海椒多放葱,称5块钱猪头肉,切细了再拌上蒜泥和花椒。然后折回小店,一盘用猛火炒出的炒饭已经在桌上备好。这就是我来重庆第一个月的伙食,急火多油的炒饭和香腻的猪头肉见证了我肚子上长出的10斤赘肉和变慢的头脑。

那天是重庆少有的艳阳天。傍晚出去吃饭的时候,还能闻到阳光在街道停留一天后的味道。我已经有三四个月没有系统地吃小店的炒饭+熟食摊的猪头肉了。在老家的一个礼拜让我强烈地感受到了嘴和胃的渴望——它们已经被重庆的食物驯化,这是我不愿看到却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下面要叙述的其实跟吃无关,跟太阳也无关,只是因为恰好发生在我去吃饭的路上,并且那天阳光又出奇地好。也就是我走在瓷砖路上,离小店还差两张桌子的距离时,背后传来了嘈杂的叫喊和奔跑声。还没等我完全转过头,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小孩就被一个同样中学生模样的人踹到在马路上。他侧身倒在地上,蜷曲双脚,抱住头,任由后者在他身上猛踢。紧接着,一阵纷乱的脚步,大队人马杀到,几个顶着五颜六色头发的中学生模样的人停步在半米远的地方,气喘吁吁地看着出脚的人像喊号子一样来回喊着“我打死你狗日的”、“你妈卖P”。

老太婆拿着铁勺站在小店门口,她的围裙旁探出两个小脑袋,很快被爸爸伸手按了回去。大嗓门的老板娘站在远处,跟身旁的人耳语着什么。路上的行人都收住了脚步,只有汽车迟疑地划过躺在地上的人。作为一个心跳猛烈的旁观者,我站在原地,看着穿过树叶的阳光洒在我们所有人的身上,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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